快樂感作為效益的問題╱朱家安
哲學家關於「道德是什麼」的辯論比賽可以追溯到上古,在眾多團隊當中,有一隊叫做「效益主義」(utilitarianism)。有些台灣人習慣以俗名「功利主義」稱呼他們,不過也有人認為「功利主義」容易帶來負面聯想,因而應該避免。
外界對效益主義的理解,大多不超過有名的效益原則:
能為最大多數人帶來最大效益的行為,就是道德上好的行為;道德上好的行為,就是能為最大多數人帶來最大效益的行為。
然而,在效益主義團隊內部,對於這個原則的每一個環節,事實上都還有所爭論:什麼是「最大多數人的最大效益?」、「什麼是效益?」...
對於上述最後一個問題,效益主義的元老之一邊沁(Bentham)認為,效益就是快樂感。對於邊沁來說,快樂感只有強度和持續時間的分別,沒有品質好壞的分別,我上次忘了問他,但我相信他會大方承認:「如果兩者一樣爽、一樣久,那讀《快思慢想》就跟腳底按摩一樣好」
邊沁是如此強調快樂,以致效益主義裡由他主導的小圈圈又叫做「享樂主義」(Hedonism)。在規範倫理學的討論中,享樂主義者不只把快樂當成道德的責任,也常把它當成人生目標所在。你的人生有所迷惘嗎?如果你去問這類享樂主義者,他們會跟你說,去替自己找一個可以爽很久的事情做,就對了。
享樂主義者這種快樂至上的價值見解,長久以來受到許多批評。例如,我相信你完全可以想像搶救國文教育聯盟啐口罵道:就算閱讀小叮噹能為國中生帶來更多快樂,也不代表這漫畫就比中華文化基本教材更有價值。
即便有些哲學家沒有搶救國文聯盟的娛樂歧視,他們也可能認為享樂主義對快樂的刻畫有問題。例如曾有哲學家指出,價值並不是只被快樂感決定。
想像一下:一個努力的小說家終於得了文學獎,在頒獎典禮之後驟然車禍身亡。縱使遺憾,我們還是會說,得到夢寐以求的獎項,對他來說是有價值的。然而,假若該獎項和典禮其實是他的朋友們惡作劇假造,在對他揭露真相前,就發生了死亡車禍,在這種情況下,當事人依然感覺到相同強度和持續時間的快樂感,但我們並不會說這個假的獎項,跟真的獎項有一樣的價值。
這個思想實驗(thought experiment)告訴我們的是,當我們討論什麼東西對人來說有價值,光考量快樂感是不夠的,因為我們不只希望自己感覺到快樂,也希望這快樂奠基於真實。
在現代,許多科幻小說和電影重新強調了這種對於「真實」的堅持。在駭客任務裡,尼歐拒絕母體藉由神經訊號提供的舒坦幻覺,選擇回到充滿苦難但真實的世界,就彰顯了:我們不但在乎自己有什麼感受,也在乎這些感受的來源是否真實。